上帝和撒坦打了一個賭，不論天使或者惡魔，都不可以越界前往人間。

……

窗戶是關著的，月光將窗外的樹影投到窗戶上。那些樹影總是在晃動，好像外面有著不小的風，如果將耳朵貼到窗戶的縫隙上，還可以聽見風的聲音。

她蜷縮在單人床上，用被子蓋到自己的下巴，一雙眼睛睜的老大，瞪的裏面都有了血絲。她就這樣坐在那裏，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個房間。

外面的風好像更大了，那些從窗縫裏鉆進來的細小的風的聲音，在這樣安靜的房間中聽的格外清晰，清晰的好像有人在說話。

伊莎貝爾……

伊莎貝爾轉動眼珠子，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更加嚴實。

伊莎貝爾…………

好像有人在喊她，不僅僅是喊，她總覺得有人在註視著她。一直一直都有一雙眼睛在註視著她，在哪裏，到底在哪裏？

她的眼睛不停轉動，總是覺得，這個空曠的房間中，那些黑暗的地方，很有可能會有可怕的魔鬼鉆出來。

伊莎貝爾……

“啊——！！！”

一聲尖叫響徹整個樓層，穿著白大褂正在職夜班的戊煦將手中的報紙放了下來，另外一個跟他一樣值夜班的護士推開了他的辦公室門：“2203室的病人。”

戊煦起身快步走了出去，在他走出來的時候，走道兩側的病人房間中全都出現了響動聲，戊煦喊住了護士，“戴琳，麻煩你先安撫一下其他的病人，2203室的病人就交給我了。”

戴琳是個約莫三十歲的黑皮膚女人，她聽戊煦這麽說，面上的表情稍微遲疑了下便點了頭，畢竟他們這裏是精神病院，大多數的病人精神都比較脆弱容易受到刺激。大半夜睡著後被來這麽一嗓子，是需要及時安撫，“沒有問題，”戴琳說，“只是2203室的病人……醫生你還是稍微小心一些。”

戊煦是這家醫院裏新來的醫生，非常有魅力的一個東方男子，戴琳對戊煦非常有好感，所以她提醒戊煦，“那個病人稍微有些特別，總之戊醫生你要註意一點就好了，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。”

周圍病人們喧鬧的聲音越來越大，戴琳趕緊離開，去安撫這些被吵醒的病人們，而戊煦一路來到被單獨隔著一個樓道的2203室門前，推門而入。

借著月光，戊煦看見床鋪上並沒有人，他將燈打開，房間的空氣中似乎有隱隱的非常細小的尖叫聲傳來，但是很快隱沒。

戊煦踱步走到床頭和窗戶那邊的墻的拐角，很明顯，這個房間的病人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，正縮在這裏。

即使沒有看見這個病人，光是看著這個不停抖動的被子，還有不時從被子下面傳來的恐懼的喘息聲，戊煦就能夠感受到她的害怕。

“沒有事了。”戊煦說，並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，只是安靜的看著那一團被子。

他的聲音中有一種可以使人安心的力量，而原本在那裏不停抖動的人隔了好一會，露出了一雙眼睛。

這是一個有著一頭棕色長發的女人，她的眼中滿是恐懼的掃了一眼房間，在發現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後，才把被子拽了下來。

“沒……沒有了……”伊莎貝爾抱著被子，即使房間中的燈打開了，可是她看起來對那些陰影依舊感到恐懼。

戊煦彎下腰一把將伊莎貝爾抱了起來，“什麽都沒有，不用擔心。”

伊莎貝爾被放到了床上，可是她的表情還是很不安，在戊煦準備轉身的時候，一把拉住了戊煦的袖子，“它們還會回來的，我很害怕。”

戊煦回頭註視著伊莎貝爾：“它們？它們是什麽？”

“是……”伊莎貝爾正準備說什麽，卻看見在戊煦的身後，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想要往外鉆的樣子，原本到了口邊的話，伊莎貝爾全都堵在了嗓子口。只能長大了嘴巴，瞪著戊煦的背後，想要說什麽卻完全說不出來。

“小心……”

戊煦伸手摸了摸伊莎貝爾的額頭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小……”伊莎貝爾原本臉上露出的驚恐，一瞬間全都變成了呆滯。就在剛才，她看見那個可怕的影子對著戊煦咆哮，然後猛的沖向戊煦，然後……就不見了。

不是不見了，而是像是撞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上面一般，發出痛苦的普通人聽不見的慘叫聲，完全消散了。

這是她從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，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的堪稱奇跡的情景。

伊莎貝爾面色呆滯的去看戊煦，之前眼中的恐懼也全都不見，那些一直縈繞在她耳邊的低語也跟著消失了，“你是……新來的醫生？”

戊煦見伊莎貝爾看起來好了很多，笑著說道：“是的，我是剛來不久的醫生，你可以稱呼我為戊醫生。”

伊莎貝爾用一種過於專註還帶著些狂熱的眼神盯著戊煦，“戊醫生，你是不是能夠看見一些比較特別的東西？那些奇怪的東西好像有些害怕你，我第一次見到它們這個樣子。”

戊煦沒有回答伊莎貝爾的問題，只是給她蓋好被子，“現在是深夜，你需要好好休息，如果想要跟我聊天的話，可以等天亮之後。現在是睡眠時間。”

“天亮之後？”伊莎貝爾的視線過於專註，讓戊煦不得不與她對視，並且承諾，“是的，天亮之後，不論聊什麽，我都願意跟你好好的聊一聊，但是現在你需要好好的休息。我保證，只要我不在忙的時候。”

得到戊煦的保證後，伊莎貝爾終於松開了抓住戊煦的手，但在躺下後，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，“等你走了之後，它們還會回來的。”

“不，沒有任何的東西，你能夠安心的睡一覺，相信我。”

戊煦關了燈，離開了房間，其他房間中被吵醒的病人，可還沒有完全安撫好，他需要去讓其他的病人也都怪怪的睡覺。

這邊，在戊煦關上門後，原本並不心安的伊莎貝爾安靜的睜了一會眼睛，發現好半天都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，就連從窗戶縫隙鉆進來的風都沒有了細細的聲音後，慢慢的睡著了。

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。

而這一晚，是她自從能夠看見那些奇怪的東西後，第一次睡的如此安穩的一晚。

真的已經，很久沒有睡的這麽安心了。

在把所有的病人全都哄回去睡下後，戴琳捶著自己的腰跟戊煦往回走，“戊醫生可真厲害，這些病人裏有很多都是很難搞的，可是你跟他們說話的時候，他們卻都能安靜下來，並且還會聽話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。”

戊煦聽了挑挑眉：“大概是因為我長的比較英俊？”

戴琳一聽就笑了起來，“戊先生確實是一位非常英俊的醫生，也是一個好醫生。”

戴琳頂著兩只黑眼圈走了，而戊煦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中，翻起了病人的病歷。

戴琳說那些病人在他說話的時候都會安靜下來聽他的話，也只不過是因為人類天生的那種深埋在基因中的直覺，他們不敢對他做出冒犯的事情來，因為，他曾經是上清通天。

上清通天……

不知道在他離開了那個世界之後，天道到底做了些什麽事情，總是很想回去看一看。

而且，因為他成為上清通天的年月太長了，而他又跟原本的通天融為了一體，現在就算是他自己，有的時候也有些分不清，自己到底是天人戊煦，還是上清通天了。

也許都是吧。

戊煦找到了伊莎貝爾的檔案，拿出來，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翻看了起來。

伊莎貝爾被診斷患有非常嚴重的妄想癥，總是會說一些天使或者惡魔的事情，同時她也非常信仰上帝，雖然不能去教堂，但每周都會抽出時間來做彌撒。

被送到這個精神病院裏，是最近兩個月的事情，在此之前，伊莎貝爾一直在吃鎮定劑，生活在家裏。

從病歷上來看，伊莎貝爾是一個非常讓人感到同情的少女，因為她的這種妄想癥從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出現，並且從十歲開始，伊莎貝爾的父母已經開始讓她吃鎮定劑……

天使和惡魔這些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，就算是在相較於東方要開放許多的美國，也不是普通人能夠隨便接受的，事實上所有人都對此感到害怕。

伊莎貝爾的父母同樣如此，他們恐懼自己的孩子，恐懼伊莎貝爾的口中總是說著他們看不見的東西、聽不懂的話。

一只烏鴉不知道從哪裏飛了進來，這裏是22樓，那只黑色的烏鴉出現在走道上，然後一路直直的飛向位於走道這一邊的戊煦的值班室。

值班室的窗戶是開著的，那只烏鴉就這麽直直的越飛越快，無聲無息的沖向了戊煦。

而戊煦頭也沒轉，拿起手邊的一本雜志，向旁邊一砸，把這只原本瞄準了自己腦袋的烏鴉直接在半空中敲中，也不知死了沒有。

那只烏鴉軟軟的落了下去，就是戊煦旁邊的桌子上。

戊煦看著那只烏鴉，隨意的說：“也許可以加餐了。”

原本安靜的夜中，突然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，戊煦看見長廊盡頭的玻璃上，似乎有許多蟲子快速的爬過，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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